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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心酸小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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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八明显是生气了,但碍于出门在外、大庭广众,并没有马上对少白进行惩罚。</p>

    “师傅……”少白冲动劲儿一过,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出头,有惹是生非的嫌疑,虽然这事自己肯定没错,但有违师傅下山前的教诲。他拉拢着头,完全没了刚才的少年意气。</p>

    陆八踏出饭庄,理都没有理他,张望了一眼,便看见街角处蹲着身子的皛梅和那个瑟缩在地上的小孩,忙快步走了过去。</p>

    少白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。</p>

    “师傅,你快看看,这孩子一直捂着肚子,也不说话!”皛梅扶着已经痛的满头冷汗的男孩,也急的有些冒汗,“这小子还是个死犟的,问什么都不答!”</p>

    陆八蹲下身子,冲皛梅说:“抓住他另一只手。”</p>

    待陆八说完,师徒两同时出手,一人抓住孩子一只手。陆八一手抓着小孩的右手,另一只手掀开他的短打上衣。</p>

    皛梅在衣服掀起来的刹那就倒抽了一口气,孩子马上轻微的挣扎了起来。</p>

    小孩腹部一片青紫,最严重的那一块在侧腰,颜色已经有些发黑了。</p>

    站在陆八身后的少白握紧了拳头,怒火又被小孩的伤势激了起来,低声怒吼道:“真是欺人太甚!”</p>

    陆八比起两个徒弟要平静很多,闭了闭眼睛,站起身来,“去医馆。”</p>

    小孩此时少了陆八的钳制,更加激烈的挣扎了起来,“不去医馆,不去医馆,呜呜呜呜,不去……”</p>

    皛梅一个人制不住他,看他如此挣扎,自己的鼻子有些酸,便直接一把抱住了他,一只手搂着小孩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,另一只手小心绕开他的腹部,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“不去医馆,我们不去,别哭了。”</p>

    小孩被皛梅抱在怀里后,在她的安慰下,竟也渐渐安静下来,只小声抽噎着,重复着“不去”、“不去”。</p>

    “师傅……”皛梅抬起头,她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,语气软软地求着陆八。</p>

    陆八在离开青城后便嘱咐过两人,此去凤城,他们只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,不可意气用事、惹是生非,同时他自己也会尽量不行医……</p>

    陆八在离开青城后也告诉两个徒弟,知道白鹿翡翠在他手里的,白家医馆也只有白大当家和陈有三,即是京城与青城两家。就算米香城的白家医馆也不知这一层关系,所以决不可再向人提及。</p>

    少白和皛梅应下后,并没有多问原因,他们师傅想告诉他们的事自然会说,不多说的事他们自然也问不出结果。</p>

    陆八见皛梅的表情和她抱着的孩子,也于心不忍,呼出了一口气,“一起带回客栈吧。”</p>

    少白见师傅点头,即刻上前把小孩从皛梅怀里扶出来,他担心小孩腹部的伤而且他背后有剑,就没有背起小孩,而是抱在了怀里。少白皱起眉头,这孩子抱在手里感觉就是一把骨头,轻飘飘的。</p>

    小孩本就有些怕少白,在他怀里自是乖乖的,渐渐停止了哭声。</p>

    等师徒三人找到还有客房的客栈,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,一路上少白都稳稳的抱着小孩,而小孩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还是太累,已经睡了过去。一开始少白还以为小孩痛晕了过去,陆八看了一眼表示无碍。</p>

    陆八开了三间上房,少白小心地将孩子放在床铺上。陆八将背后的箱子解下,放在床头。</p>

    少白已经搬过来了一旁的椅子,给陆八摆好,请师傅坐下给小孩看诊。</p>

    皛梅刚在楼下,吩咐了店小二要了些热水,一进了屋,就见陆八已经脱下了小孩的上衣,在逐一查看他的伤势。</p>

    那小孩已经醒了,很是紧张不安,而且陆八会按一些他的伤口,他知道这大概是在看病,但难免还是会疼痛。小孩的眼睛在看到皛梅一刻,竟小声喊道:“小哥哥。”</p>

    少白看向皛梅,有陆八亲自在看诊,少白心中大石已经放下,便也顽皮了起来,跟着喊了一句:“小哥哥~”</p>

    皛梅白眼瞥了少白一眼,走上前,看见小孩光着的上半身,瘦骨嶙峋、新伤旧伤遍布。便也坐在了床头,摸了摸他的头发,没说话。</p>

    “脏……呜……”小孩被陆八按的又是一痛。</p>

    “什么?”皛梅没听清他说的话。</p>

    “头发,脏……”小孩费力抬起头看向皛梅,解释了一遍。</p>

    皛梅听了一笑,两只手轻轻的摆正他的脑袋,“你别乱动了,等师傅给你看完诊,没有大问题的话,先给你洗个热水澡,再给你要一碗小米粥,最后再上药喝药,好不好?”说完摸了摸他的额头。</p>

    此刻的皛梅不禁回忆起她小时候陆八哄她的话,当然帮她洗澡的都是婆婆,但吃药前师傅总是细声细气的安慰她,同意她多吃一小块糖、酸梅或是蜜枣。</p>

    偶尔她也会求着师傅给她洗头发,陆八熬不过她,就端着水盆给她用皂角挫头发,每次陆八给她洗头发,她就问师傅:我的头发是不是又长长啦,什么时候可以长发及腰啊?诸如此类的废话……</p>

    看着这个孩子,又看着师傅给他看诊,这个画面让皛梅控制不住、不停地想起小时候……要是没有师傅,估计她早都病死了。</p>

    她比这个小孩幸运的多。同样是差不多的年纪,这个小孩被毒打成这样不知多久了,而她自小就拥有陆八这样的一位好师傅,救了她、护着她、教着她、陪着她长大……同样是不在父母身边,境遇竟是天差地别。</p>

    “小哥哥,药苦……”小孩抬起靠床里面的左手,往自己脑袋边伸了伸。</p>

    皛梅看他没有抬起靠陆八那边的手,笑了笑,便伸出手握住了孩子的小手,“哥哥一会给你买糖去。乖乖喝药就可以吃糖。”</p>

    少白听到这也笑了起来,肯定也想起了小时候关于喝药吃糖的事。他以前也没少问陆八,为什么小妹可以吃那么多零食,而他一块都没有。</p>

    小时候觉得师傅偏心,稍长大了以后就都明白了。</p>

    这时陆八基本看诊结束,放松般的呼出了一口气,道:“确实都是殴打所致,但好在没有伤及内脏。我去趟医馆,买些药材。”</p>

    陆八站起身,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皛梅,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皛梅的脑袋,“放心吧。”说完便背起箱子走了。</p>

    陆八出门后,皛梅和少白相视一笑,少白也过来揉了揉皛梅的脑袋,都感觉到真正的如释重负。</p>

    正好这时,店小二将热水桶抬了进来。</p>

    皛梅捏了捏小孩的手,对他说:“小哥哥出门去给你买糖,大哥哥帮你洗澡。”</p>

    少白听完了然地点点头,心道:这孩子再怎么小,我小妹也是个姑娘,可不能给他洗澡。</p>

    但小孩明显有点不想让皛梅离开,还握着皛梅的手不松开。</p>

    少白才不管小孩乐意不乐意,已经作势要开始扒他裤子……皛梅哭笑不得、落荒而逃。</p>

    半个时辰后,皛梅回来便看见孩子已经洗了澡,屋里的水桶也撤了下去。</p>

    孩子套着少白的一件旧衣服,衣服很大,倒向是穿着条大肥裙子,十分滑稽。</p>

    少白正在给他擦头发,其实她这个傻哥因为自小带着她这个不能欺负的跟屁虫,所以熟能生巧,还是挺会照顾人的。</p>

    “师傅呢?还没回来。”皛梅放下买回来的东西,从里面掏出来一身孩童衣服。“来,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,我比划了半天,店家说你这么高正好。”</p>

    “师傅早你一步回来,在后院煎药。你去看看他老人家?”少白接过皛梅递来的衣服,示意皛梅可以出去了,一边又要作势把娃拔光,一边还冲皛梅笑嘻嘻。</p>

    小男孩看着两位哥哥的互动,有些看不懂,便也不吱声,乖乖地坐着。</p>

    皛梅便罚站一般的站在了门口,正巧陆八回来了,递了给皛梅一个询问的神情。</p>

    “师兄在给他换衣服。”皛梅冲陆八吐了一下舌头。</p>

    “换好啦!”少白已是听到他们的对话,便冲门外喊道。</p>

    皛梅跟着陆八走进屋子,一看孩子身上刚换好的衣服,袖管空空荡荡的,不免感叹道:“这衣服竟是肥了这么多?”</p>

    陆八看了看倒是没评价,对着少白道:“药我让店里后厨帮忙看着,再过半个时辰你去取上来,外用的药都擦好了?”</p>

    “师傅放心。”少白顺手拍了拍小孩的头。</p>

    “今日暂且休息吧,明天再去武林大会报名。”陆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面色平静的看着小孩,话是对少白和皛梅说的。</p>

    “啊!今天光顾着这小子的事,本来说好下午去报名!”少白一拍大腿,才想起来自己心心念念的武林大会。</p>

    陆八却不再说话,一动不动的看着小孩,似在探究什么,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思考。</p>

    小孩觉得心里发憷又忐忑不安,瑟瑟缩缩地张了张嘴巴,在少白吵闹的声音下,极小声地说了句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</p>

    虽然孩子声音很小,但醒着的少白耳朵很灵还是听到了,语气有些夸张地问道:“呦呵,对不起?是对不起什么?偷我们的马?还是偷人家的银子?还是给你小哥哥的马缰绳系了个死扣儿?又或是给我们添了诸多麻烦?”</p>

    随着少白一个个问出的问题,小孩紧紧咬住了嘴唇,他很想为自己辩驳那么两句,却不知道怎么开口。</p>

    他的目光更不敢从陆八的视线中移开,仿佛他移开了视线,这小哥哥的师傅就会马上撕开他自认为精心扮起的伪装,马上判他有罪并将他推回那阴冷的地狱……</p>

    陆八消瘦的背脊轻轻靠在椅背上,没有挺的很直,稍微弯了一点点,似乎是为了与男孩平视。</p>

    陆八的脸被窗外的阳光照着,肤色看起来很白,但并不让男孩觉得他很年轻,因为陆八的神情过于平淡,这种平淡明显不是一个心性年轻之人所能拥有的。</p>

    平淡的如他见过的那山后微风下的湖面……那仅存的一点点波澜都在眼睛里。</p>

    这一点点眼中的波澜及岿然不动的身姿,让人想起庙中神佛的坐像,实则慑人心魄,让男孩觉得自己是跪在神祗面前的罪犯,忍不住要对自己曾犯过的错误进行忏悔。</p>

    尽管他从不信神佛……</p>

    孩子从有记忆开始,就没有人用这么认真的神情看过他,没有埋怨、没有恶毒、没有利用、没有嘲笑、没有愤怒,甚至连同情都没有,只是静静的看着他……如此安静、如此直白、如此坦诚,他的故事、心事仿佛都被扒光了一般摊在了日光下,阴影只出现在他自己的身后。</p>

    他这短短几年的人生,在不停地察言观色、逆来顺受中长大,亲生父母的遗弃、与狗争食的乞讨、走上歧途的师门……</p>

    他挣扎过、逃离过,也想做一个好人,更想做一个孩子……一个有人痛爱有人照顾的孩子……</p>

    他也不想自己小小年纪,心里就一把把的算计……他在无数坏事中做的那一点点好事,早已不是出于本心,而是想给自己求条生路。</p>

    而这条生路出现时,他那些粉饰过的坚持与善良就被这长久的凝视所击穿,碎片背后的他宛如一只野兽,与路边的野狗没有什么区别,只带着求生的欲望与嗜血的贪婪。</p>

    是呀,他怎么可能不坏?怎么可能不恶毒?怎么可能还是个单纯的孩子?身上的哪一道伤痕还可以让他继续善良?</p>

    当小哥哥轻轻抱住他的时候,他怎么会不去心生算计?如果可以,他想骗他,利用他……</p>

    他是,是悲催的小可怜,但他也坏透了……他恨这个世界,恨不得所有人都将他所有受过的罪遭一遍,恨不得所有小孩子都被打的体无完肤,恨不得这世界上没有糖块只有苦到咽不下去的汤药……</p>

    他恨啊!</p>

    可他有多恨就有多渴望啊……渴望着那一点点的关怀与希望也可以出现在他的身旁。</p>

    这小小的客栈房间里,很安静,皛梅坐在床头看着她师傅缓慢眨动的眼皮,少白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,陆八看着小孩睁大的眼睛中溢满再也盛放不住了泪水,扑簌簌地流了下来……</p>